“首届中国网络文学论坛”在沪举行 《谈IP,更要谈审美,谈文学》
文学报/2015年/10月/1日/第0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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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中国网络文学论坛”在沪举行
谈 IP,更要谈审美,谈文学
本报记者 张滢莹
2014年1月,全国首个省级网络作家协会浙江网络作协成立,数月后,上海网络作家协会也宣告成立; 今年上半年,安徽省、广东省及四川省分别成立了网络作家协会。在网络文学如火如荼发展的同时,各地网络作家协会的筹办、创建在近两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许多“大神”级网络文学作家纷纷入会,有人在微博上晒出“会员证”,俨然一副“找到组织”的感觉。
日前,在由中国作协与上海市作协、广东省作协、浙江省作协、江苏省作协联合主办的“首届中国网络文学论坛”上,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陈崎嵘、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潘敏等领导到会并致辞,多个网络文学“重镇”省份委派代表作家、评论家共百余人与会。
在论坛上,成就与方向、期许与信念逐一登台,困惑与迷惘、纠结与反思也袒露无疑。无论意见是否存在分歧,网络作家与评论家在这一观点上是高度一致的:网络文学正处在快速的发展和变化中,一旦适应不了节奏,被淘汰的命运几乎就在眼前。
网络文学:一项价值 70 亿元的产业
据统计,截止 2015 年 6 月,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 2.85 亿,占到网民总数的 42.6%,其中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达到 2.49 亿。另一组数据则显示,2015 年网络文学的产值规模能够达到70 亿元。“以网络文学为代表的数字出版物,已经成为数字出版发展的最核心部分和主力军,而网络文学的群众基础之大、市场之宽,足以证明网络文学仍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和发展空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数字出版司网络出版监管处副处长程晓龙介绍说。
喜人数据的背后,长期跟踪网络文学发展的他,也试图用合适的词语概括网络文学目前的发展态势:“大而不强、丰而不富、多而不优、快而不稳。”“我们的视线里有上千家网络文学企业,其中八九成不赚钱,超过九成的资源和营收集中在约 20 家网络文学企业的手中;我们看到了一些因写作网络文学而致富的作者,但大量写手实际上徘徊在温饱线上;大量作品仍局限在纯网络涵义上,写着写着就没了下文。”程晓龙表示,“我们过多关注网络文学澎湃汹涌的态势,光看见它的生机勃勃,却没有认真去想它是否真的根深蒂固。在我们谈论网络文学的时候,不仅仅要谈艺术创作的形势和审美的问题,也必须要有规定的问题,必须要有管理的问题。”
2014年年底,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意见对未来 3-5 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态势进行了研判的同时,凸显了管理和引导的重要性。“我们准备开展网络文学优秀原创作品的推荐活动,这应该说是第一次以政府的名义向社会、向广大读者推荐网络文学中宣扬正能量的作品,预计今年年底向社会推荐 50 部优秀作品。”程晓龙的话,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广电总局对于网络文学佳作“求贤若渴”的态度:“除了集中宣传之外,还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法,帮你们扩大社会影响力,组织读者见面会、访谈、发布会,我们来推荐作品出版。总之要把好的优秀的网络文学作品,推荐给更多的读者。”
对于广大网络文学作家来说,来自政府层面的“利好”对于他们夜以继日的创作显然是一剂强心针。但面对动辄数百万、上千万字的网络文学作品,点击量、读者赞许固然能够代表其受欢迎程度,却无法涵盖其在文学性、艺术性上的优劣以及生命力的强弱,这让人不禁发问:究竟拥有怎样面貌的网络文学才算好作品?
期待建立“审美共同体”
当日在论坛上,某位评论者的一句话让大家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什么是网络文学?”金宇澄在弄堂网上连载而就的《繁花》是不是网络文学?被网友所发掘并喜爱的李娟的作品是不是网络文学?评论家吴亮连续在网上首发、针对性极强的文学批评是不是网络文学?随着网络文学内涵的不断拓展,相关定义却似乎从未清晰过,而那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批评家与网络文学作家之间的争论,似乎也仍在继续。
在评论家何平的记忆里,以往他所参加的关于网络文学主题的研讨会,大多数是在争执中收尾的:“好像没有哪次到后来不吵起来,我们总是试图向他们解释一些文学创作的‘常识’问题,而他们关注的则是许多根本不在我们视线范围里的东西。”这样的尴尬,广东网络作协主席杨克也曾经历过:“做了许多工作、征集网络文学评论,在放到网上去以后,实际上也就是搞传统批评、传统研究的人互相看,并没有真正对网络读者和网络作家产生影响。”
“我觉得根本在于,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建立起关于网络文学的 ‘审美共同体’。”在谈及这个问题时,评论家汪政用了一个以往很少在文学评论界出现的词语,“当有一天,网络作家不是礼貌、客气地来参加我们的研讨会,而是真正把我们视为他们创作发展和命运发展的伙伴、同志、朋友,我们与网络文学的休戚与共,才能真正达成。”“至少以前我们只谈文学,他们只谈 IP,现在我们也愿意谈谈 IP,他们也希望能谈谈文学。”何平说。
“现在的评论界一直有一个焦虑,认为我们没有发明或创造出一种应对网络文学的评论方式,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供和需的极大错位。”青年评论家项静表示,“从根本上来讲,文学只有好的文学和坏的文学,媒介不能成为对文学最本质意义上的界定。从诗经的传统以来,一直到唐诗宋词,无论是思想性、艺术性,或是现在网络文学所强调的娱乐性,这其中任何一条标准只要能够达到极致,都是好的文学。对于评论家而言,能改变的只有面对具体作品的方式,以及对不同作品不同的阐释方式,以及在这个阐释过程中所凝聚的偶然性。”原有的研究方法很难进入网络文学,这似乎是当下许多学院体系研究者面对网络文学时的困境。“今天的网络文学研究其实不在于其本身,而需要考察其读者群。网络文学的群体是高度青年化的文学载体,许多可以说是‘问题青年’:生活中遇到各种问题、形成各种心理压力,想在网络文学中得到投射和宣泄,也许我们需要在心理治愈的层面上了解网络文学。”青年评论家黄平指出,“比如《万万没想到》的走红,其背后是同一群体在不同时期产生的美学特征,就此意义而言,青年问题的解决核心还是依靠经济和政治力量,文化只是辅助要素。”
对此,爱读文学网总编辑吴长青则认为,今天网络文学中的美学,在传统文学中都曾出现过:“网络文学并没有美学上的超越,而是因为技术的强势,某种程度上遮蔽了对于当代艺术的追求。”在他的观察中,受过高等教育、整天刷屏、拿着人均工资的这一批青年与农民工的二代、三代是所有研究网络文学的研究者所忽略的人群,但这两大人群也恰恰是网络文学生长的土壤所在。“他们是今天网络文学消费的新终端,网络文学因此成为新的文化消费主义的一种资本,并经由他们渗透到更广泛的群体中。”
是“接力棒”,而不是“标准套用”
“网络文学是否需要评论者?当然需要,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需要评论者。”作为首批加入中国作协的网络文学作家,陈彬(跳舞)肯定了评论对于网络文学的重要性,但在与传统文学批评家接触、沟通的五六年里,他表示自己没能得到大家对于网络文学真正的理解。“常被提及的‘升级流’和‘爽文’,只是网络文学中的一种,重视慢功细活的网络文学其实也不在少数。动辄四五百万字的作品,何曾有一位传统的评论家全部看完?”陈彬说,“站在传统的标准上来评价网络小说,容易呈现夸不到点、也批评不到点的问题。我认为网络文学的存在就是培养中国年轻人阅读的习惯。传统文学和网络小说的关系,应该是接力棒的关系。我们跑第一棒,传统文学跑第二棒,我们提供浅层次的作品,负责培养有阅读习惯的受众,而传统文学可能将承担更重的社会责任,完成从浅阅读到深阅读的传递,而不该是互相拿你的标准套我的标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网络文学的特点似乎可以用四个字概括:良莠不齐。无论外界如何评判,许多如今炙手可热的网络文学作家都曾经历过从自由写作到意识到自身责任感而进行“责任书写”的过程。曾任教师的刘勇(耳根)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网络只是一个载体,就像教书育人,不能把错误的知识、错误的人生观价值观传递给还是一张空白纸张的孩子。小说是我以文育人的方式,是用真实的书写表达正能量,我可以不惭愧地说,我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作品是弘扬真
善美的。”
“一个正常的文学生态应该是有层次的,既要有阳春白雪,也要有下里巴人,精英文学未置可否地居于最高层,但精英并非生而为精英,必然要经过草根的积累和蜕变,那么在草根涅槃的过程中,给予滋养、影响,乃至推动的,仍旧是通俗读本。”网络文学作家向娟表示。在分析网络文学的发展时,她的表述也与在场多位评论家关于网络文学对“故事话本”承袭的意见相承接:“网络文学经过十余年的发展,类型已细分到几十种,古典类基本上源自《红楼梦》一脉,多数都市、豪门等虐恋小说,取经于鸳鸯蝴蝶派,玄幻类必有东方因素,其他则可以看到唐宋传奇、魏晋志怪小说的影子,以及对曹雪芹们、金庸们写作流派的沿袭,写作者刻意的模仿,自觉或不自觉地试图去接近中国古代小说。因此可说,网络文学并非是创新,而是传承,只不过它借用信息化的通道,披上了时尚的外衣,是对古典与传统的继承和创新。作为当前通俗文学的代表者,网络文学有更多的理由提升自我,积极探索经典化写作,利用网络这个平台,实现网络文学和精英文学的相互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