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共同体——当代世界华文文学高层论坛”综述
华文文学的文学史价值与理论定位
随着中国对文化软实力要求的提高,世界华文文学的重要性日益凸显。201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论坛”( CASS Forum,主题即为世界华文文学。这次“语言的共同体—当代世界华文文学高层论坛”,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和黑龙江大学文学院主办,《北方论丛》杂志社协办,于2015年8月7-9日在黑龙江大学召开。黑龙江大学校长何颖、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陆建德等人在开幕式上致辞,陆建德主持了第一场大会发言。来自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地区及美国、韩国、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学者汇聚哈尔滨,围绕着华文文学的主题,进行了为期两天的精彩研讨。
对文学研究者而言,世界华文文学是一种崭新的文化视野。将学术视野扩展于中国大陆之外,我们能看到很多以前在文学史上看不到的东西。第一,很多故事并没有结束。游胜冠的《梁实秋的新人文主义文学观》谈的是梁实秋新人文主义在战后台湾主流意识形态构建中的作用。20世纪40年代张爱玲的小说以其非政治化和非程式化受到褒扬,然而50年代在香港,张爱玲却既写了政治化的反共小说又写了模式化的电影(吴娱玉《香港时期的张爱玲电影剧本论析》)。第二,很多故事有前因后果。刘呐鸥以新感觉派小说驰名,但他后来投奔汪伪成了历史污点,其中原因何在?在李晨的论文《跨界的摩登—刘呐鸥的文学与影像探索实践》一文中,我们发现,刘呐鸥生长于日据时期台湾,中小学都在台湾接受日式教育,大学到日本东京留学六年,之后才来到上海,由此看,他对日本的认同渊源有自,而他对“软性电影”的主张也与他的早年经历有关。第三,很多故事可以有新的观察、新的评价。1961年,夏自清出版《中国现代小说史》,1979年香港出版刘绍铭编译本,直接影响了中国新时期对中国现代作家的重新论述,一大批重要作家,如张爱玲、沈从文、钱锤书、师陀等被重新发现(张重岗《夏志清的华文文学批评》)。对于萧红,茅盾的民族国家论述一直占据文学史主流,然而,叶君《简论葛浩文的萧红研究》告诉我们,早在六七十年代,葛浩文就从全新的立场评价萧红。例如,他认为《生死场》不完全关乎抗战,还具有更深的“生与死”的主题。这直接影响了刘禾的《重返生死场>》的论述。
当然,还有许多新的故事。1949年后中国文学分流,一些文人迁移到台湾、香港地区及海外,发展出新的汉语文学。关于台湾文学,学者们讨论了台湾文学与五四论述的关系(计璧瑞)、台湾文学族群书写(曹惠民)、台湾现代诗歌的艺术价值及其启示(罗振亚)、台湾客家文学(樊洛平)、赖声川的舞台剧(尹雯雯)、台湾当代作家蒋小芸(李扬)等。关于香港文学,袁勇麟从《香港文学》的角度讨论了香港文学史料的问题,‘金惠俊谈刘以粤的小说《酒徒》,凌逾谈当代伊托邦时代的香港小说,葛亮由《微喜重行》谈黄碧云小说风格的擅变等。北美华文文学是华文文学的重镇,会议对北美新移民文学予以了特别关注,既有陈公仲的《新世纪世界华文文学新发展》、李良的《新移民文学与中国形象书写》、陈庆妃的《新移民作家回流及其跨国文化逻辑》等概述文章、又有徐棒、汤俏等对严歌等等作家的具体讨论。东南亚华文文学(许文荣)、韩国华文文学(朴宰雨)等区域华文文学也都受到重视。
结论是明确的,缺少了台港澳地区文学及海外华文文学,汉语文学是不完整的。缺少了中国大陆之外的文学维度,我们的文学史论述是有严重局限的。朱寿桐《汉语新文学概念的学术辩证》试图以“汉语新文学”反省“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概念,表达整合中国现当代文学、台港澳地区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使之一体化的愿望,这是一种卓远见识。事实上,早在1993年在庐山召开的第六届世界华文文学研讨会时,就出现了“世界华文文学”的命名。1997年在北京召开的第十届世界华文文学研讨会,就正式将中国大陆、台港澳地区及海外纳人华文文学的不同板块进行讨论。
接下来的问题是,中国大陆、台港澳地区及海外文学板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牵涉中心边缘的文化权力之争。这其中最大的挑战,就是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Literature )。刘俊在《“华语语系文学”(概念/理论)的生成、变异、发展及批判—以史书美、王德威为论述中心》一文中,详细论述了华语语系文学的产生、发展以及国内学者的反应,为学术界的讨论厘清了概念。
赵稀方(《从后殖民理论到华语语系文学》)认为:世界华文文学与华语语系文学是对同一对象的两种不同的建构方式:前者强调海外文学与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的认同性,强调源流关系,强调怀乡、流离、叶落归根、血浓于水等主题;后者强调海外文学与中国文学及至中国文化的异质性,强调华文文学的本土性、抵抗、反中心、非正统等。海外文学虽是中文写作,但已经过不同时空、不同文化的交融,产生了中国文学所不具备的自主性,在语言、文本和读者层面,有政治、历史、种族、地理等不同层面的印记。然而,以“后殖民文学”和“少数文学”为模型的“华语语系文学”,却存在着理论的误用。因为海外中国移民与中国的关系,并非殖民关系。只有对移居国的语言如英语而言,海外华文文学才是“少数文学”。汉语创作反而是海外华人作家获得文化归属感的手段。差异是存在的,但语言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却是共同的基础,不同区域的华文文学都是“语言的共同体”异质互补的成员,这正是本次会议的主题所在。
文学评论2015年第5期
(伊吾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