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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提“民国文学”的文学史意义

2015年11月18日 00:00  点击:[]

重提“民国文学”的文学史意义

傅元峰  (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

 

内容提要:“民国文学”在大陆学界率先提出并成为学术热点,这一学术现象与大陆文学生态和学术传统有深层关联。因历史形态的特殊性,“民国文学”作为文学实体的文化生态生成了相应的多元化文学景观。大陆文学与台湾文学在“民国文学”层面同根同源,在后续发展中也存在与“民国性”迥然相异的呼应关系,形成了中华文学想象的共同体。这是“民国文学”研究的学术价值所在。随着大陆文学视野的开放和两岸文学交流的加深,联合两岸学术力量开展“民国文学”合作研究的历史机遇已经到来。

关键词:“民国文学”   文学生态   “民国性”

 

近年来,共和国的学者们萌生“民国文学”意识,并持续对这一命题进行了研究和讨论。这一现象表明,“共和国文学”的内涵和外延开始窄化,为被长期忽略的另一部分华文文学让出了空间。甚至,有很多学者将“民国文学”作为母题式的学术概念,激发了无穷的学术想象力。这对于身处特殊文化格局的大陆学术界、对于那些因妄自尊大而陷于审美精神孱弱的文学史治史者而言,不啻为一场文学史观的革命。

虽然“民国文学”意识为新生事物,“民国文学”却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长期以来它以“新文学”为最常用的指称。上世纪中叶,中国大陆学界以一种特殊方式继承“民国文学”传统,形成了以“共和国文学”为轴心的学术伦理:本为“民国文学”分支的“共和国文学”走上了一条适应当时政治诉求的文学功利化的道路,学者们参照“革命史”构筑了“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体系。1949年后,以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受到政治干预为标志,“新文学”的历史理念在大陆发生了断裂,“新文学”的提法逐渐被“现代文学”置换,文学有了“现代”和“当代”的意识形态分野。带有鲜明阶级论特征的文学史观使文学经典化过程形成了与民国“新文学”的审美精神相异的“共和国”模式,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大陆学人对新文学性质和文学断代的诸多学术讨论,其根源正在于学术界对始自50年代的意识形态的渐进式反拨。

  “共和国”学人的“民国文学”意识

从学术史看来,“新文学”意识是“民国文学”意识的一部分。随着晚清改良运动波及教育制度,应文学教育之需,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文学史”学在日本直接影响下,发端于清光绪末年。至1904年,林传甲仿笹川良种为京师大学堂撰《中国文学史》,方补国人自撰文学史空白。林传甲将古今文学分别用“中国文学”与“国朝文学”指称 1,自那时起,“中国文学”带有“古代文学”的学术约定,一直沿用至今。林传甲所谓“国朝文学”,即指晚清文学。“文学史”学在发轫期对今文学入史的兴趣不大,至1949年的几十年间,虽已有文学史通史一百余部,其中书写民国新文学的寥寥无几,大多为黄修己所言“附骥式”的文学史。 2但新旧文学的关联意识却在强化,将中国新文学入史的学术努力从未间断:1922年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最后一节介绍了“文学革命运动”;1932年,北平人文书店出版周作人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新文学”未成为论述主体,但对其正本清源的努力强化了新文学的历史感;1933年,钱基博的《现代中国文学史》对“新文学”列专章论述,相对1928年胡适《白话文学史》寻求白话文学合法化的努力,其学术理念又有所迈进。直至19351936年间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赵家璧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新文学成为治史对象,该书系继承中国文学入史的传统理路,但视角却具有充分的现代意味。治史者领认选家角色,对新文学十年的经典遴选和历史概述准确精要,为后世学人景仰,至今仍被奉为学术经典。

20世纪50年代初期,因两岸地域分治格局更加明显,“新文学”学术意识和理念在中国大陆走向以1949年为节点的分化和蜕变。当时围绕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上)》 3的干预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之后,是一个漫长的一元化文学史观的时期,直到80年代末作家被西方文化观念再次唤醒,多元化的文学史观一再触发热闹的学术争鸣。表面看来,似乎因一个技术难题,中国近百年文学的学术称谓在学界一直悬而未定,断代与分期颇成问题。从上世纪80年代末《上海文论》“重写文学史”的策动,到90年代末文学“近代性”、“现代性”的争鸣,再到近年“民国文学”的学术构想、争鸣和治史实践 4,关于近百年文学史的命名、分期与性质问题,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焦点。尽管关于中国新文学的命名与历史分期问题的争鸣十分热闹,各种提法皆曾喧嚣一时,但迄今为止,“民国文学”的治史理念体现出更强的学术生命力:它也触发了对“文学存在的中性时空、生长机制、文学传统的追踪与延续” 5等问题的讨论,将此前文学史研究一直回避或疏漏的诸多命题重新摆上桌面。

1949年后中国大陆学人的“新文学”意识被“现当代文学”理念替代,也埋下了“民国文学”意识在学界萌发的诱因。民国学人习于将“民国文学”指认为“新文学”,直至1949年,“民国”在大陆意识形态中被假定为“灭亡”之后,“民国文学”却并未被命名为“民国文学”,而是获取了学术视野中的整体感,以“现代文学”的提法长期存在于学术领域。与此同时,“新文学”意识在学术领域被逐渐淡化。直到20世纪90年代,“现代文学”的外延才被重新勘察,在诸如许志英、丁帆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主潮》等文学史著作中,“现代文学”1949年的下限得以延长,而在丁帆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史》(2013)中,“民国文学”的下限突破了1949年的时限,1945年至今的台湾文学则被作为民国文学的天然组成部分。丁帆等人的学术努力是一个典型个案:现代文学突破1949年向70年代末的延伸,民国文学在时空上突破1949年向台湾当下文学的延伸,到达了一个共通的学术交汇点,即广义的“民国文学”视域。

中国大陆文学呈现出较强的国家意识形态色彩,视台湾文学史为地域文学史,再造“红色文学”(集中于19491979年大约30年的时间),在历史时间上向前“去民国化”,向后“共和国化”。而学术界基于文学本位的治史理念,逐渐萌发“民国文学”意识并对“共和国文学”的文学观念进行反思:以1949年前文学的再经典化为美学立足点,以港台文学为美学参照,反省共和国文学的美学精神蜕变。共和国文学研究界参照港台文学研究成果对钱钟书、沈从文、张爱玲等作家有入史努力和重新评价,逐渐对港台文学史有所重视。台湾文学研究界在1988年以后逐渐强化的大陆文学研究,也为两岸学术互动创造了条件。

“民国文学”作为一个学术概念,基本包含两方面的含义:首先,它在1949年以前形成的文学时空和创作实绩,可作为中国大陆和港台文学、海外华文文学共同的母体;1949年后,“民国文学”则作为新文学“想象的共同体”而存在,是中华文学进行历史寻根并交流融汇的文学家园。饶有意味的是,“民国文学”的理念是大陆学人的学术发明,并非为身处“中华民国”的台湾学者所率先提出。台湾学者张堂錡坦言,大陆学界的讨论对台湾学界形成了倒逼,对于这次对相关议题进行深入讨论的“难得的历史机遇”,“在台湾的现代文学研究者已经不能再视而不见”。 6这也表明,“民国文学”既是一个研究领域,也是一个研究契机。“民国”对两岸文学源头和文学比较的提示效能,比“现代文学”、“新文学”、“现代性”、“两岸文学”、“汉语文学”、“中华文学”等提法都更具体可行,也更容易被两岸学者接受。

  “民国文学”:文学民主和自由精神

 

【获取全文】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年第2期:4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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